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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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遇川再次得閑，已經是一個多月以後。
難得輪到兩天休假，駱遇川原是打算哪兒都不去，就在家踏踏實實睡上兩天。
不想接到袁闊海電話，說有點事想找他幫個忙。
袁闊海是他大學老師，老爺子拿他當半個兒子對待。
既然是老爺子開口，那就是天上下刀子，也是要去的了。
最近這段時間袁闊海住在小女兒家，駱遇川去過好幾回，熟門熟路的，都不用導航。
到了才知道，原來Z大90周年校慶快到了，校方預備著要大辦一場，不光校慶日當天有慶典，各項慶祝活動要整整持續一個月。
包括各類講座，展覽，學生巡游活動，文藝演出，各院系的慶祝晚會等等等等。
還特地給各位名師安排了教育成果展。
袁闊海也名列其中，叫駱遇川來，就是想叫他幫忙準備些資料。
雖然駱遇川畢業已經近十年，老爺子也還是最放心叫他來做這些事。
駱遇川也心甘情願。
“就下個月了啊……一算我畢業也快十年了，真快。”駱遇川翻著袁闊海給他的校慶活動宣傳冊，有些感慨。
袁闊海也很感慨：“是哦，我還記得你剛入校那會兒，又瘦又小一個小孩，哎，你那會兒有沒有1米7？”
駱遇川摸摸鼻子：“可能有吧。”
“沒有沒有，頂多165，跟同學站一起，都像差著輩兒。”
袁闊海把老花鏡往下扒了一點，從鏡框上頭把駱遇川上下打量了一番，滿意地點頭：“如今是男大十八變，是個帥氣大小夥兒了，你現在多高來著？”
駱遇川輕咳一聲：“187。”
袁闊海連連搖頭，感嘆：“真是，時光飛逝如電啊。”
說著老爺子就扯起他中氣十足的嗓門唱起來：“時間都去哪兒了——”
“爸！”袁淩淩端著菜從廚房出來，“別唱了，開飯開飯，小川都餓了吧？”
駱遇川連忙起身去接過菜放到桌上：“本來沒餓，聞到學姐燒的菜香，就餓了。”
袁淩淩頓時笑開了花，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袁淩淩和有她老爸一樣的豪爽性格，這一巴掌落在身上真是一點沒收勁兒。
駱遇川臉上帶著笑，暗中咬了咬牙。
真疼。
不過，袁淩淩燒菜的手藝確實好，得了她媽媽的真傳，聞著這香味，駱遇川真是有幾分懷念。
大學期間，他有一段時間幾乎頓頓都在袁闊海家吃。
師母每天變著花樣的燒各種合他口味的菜。
後來自己能從165的小矮個兒，長成187的長腿歐巴，師母的精心餵養功不可沒。
從袁淩淩家出來，駱遇川慢慢向小區外走。
小區車輛進出都要登記，駱遇川嫌麻煩，把車停在小區外面的停車位了。
快到小區大門的時候，駱遇川停了下來，他看到了一個人。
雖然已經過去一個多月，雖然那人換了一身私服，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是江渺。
心跳快了一拍，駱遇川暗暗嘆了口氣。
是自己過目不忘嗎？
總不能是念念不忘吧。
衣服都換了，還是一個側影，居然也能一眼就認出來。
這該怎麽解釋？
沒法兒解釋。
心跳加快之後，駱遇川感覺胸口好像又有點堵。
江渺正仰著頭，在看小區大門處的小區平面圖。
駱遇川就停在離他十來米遠的地方看著他。
四月的天氣有些難以捉摸。
一下雨冷得讓人趕緊翻出秋褲，一出太陽，又熱得讓人立馬換上短褲背心。
昨天下過雨，今天是個晴天，陽光不烈，微風，是個好天氣。
江渺穿了一件帶帽的衛衣，淺色牛仔褲，球鞋，頭上戴著一副耳機，背了一個雙肩包，一身隨性青春的打扮。
很讓駱遇川喜歡。
江渺一邊看一邊輕輕點頭，嘴微張著，似乎在仔細用心地記著什麽。
專註，又可愛。
等等，那副耳機，有點眼熟。
駱遇川想起來，和駱偉讓他買的是同一個牌子。
而且，似乎，江渺戴的這一款，比駱偉要的那款，還要貴一千多塊。限量版。
駱遇川心裏似乎越發堵了。
不是一個普通的營業員嗎？
還是說，專賣店店員的收入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
駱遇川微皺了眉，看江渺的目光不自覺帶上了審視的意味。
這樣再一看，他又看出了問題來。
江渺腳上那雙看起來貌不驚人的，灰撲撲甚至好像有點臟的球鞋，駱偉也曾經跟他要過。
當時趕上了活動有折扣，也要近兩千塊。
駱遇川的臉又冷了幾分。
江渺似乎記下了要去的位置，轉過身來，跟鎖著眉冷著一張臉的駱遇川打了個照面。
他楞了楞，便笑起來，將耳機往後滑下套在脖子上，向駱遇川點點頭：“駱先生。”
他居然認得出自己？
還叫得出名字？
駱遇川內心激動震驚，表面依然冷如冰山。
說不意外是假的。
但也滿是疑惑。
也許是看過他填的會員資料吧，知道他姓駱也不奇怪。
可是，為什麽會記得他？
他不過是偶爾進他們店買過一雙鞋的普通客人。
駱遇川不由得就想起喬銳格說過的話。
“都一樣，只要有機會，誰不願意攀著高枝往上爬。”
所以，他已經有高枝了？還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攀住高枝的機會？
駱遇川一張冷臉看著江渺，略略點了點頭。
很冷淡，很無情的樣子。
江渺卻還是微笑著，又禮貌地點了點頭就要走開。
“你……”駱遇川下意識開口。
江渺停下：“嗯？駱先生有事嗎？”
駱遇川開口就後悔了，於是他皺著眉，沈默了一會兒，才問：“你怎麽在這兒？”
問完更後悔。
關你什麽事？！
“哦，”江渺始終保持著微笑，“跟客人約好上他家，本來說好在小區門口等，剛才又來電話讓我直接上去，我找不著，就看了看圖。”
聽到江渺耐心地解釋，駱遇川覺得心裏舒服了些。
只是，為什麽是“客人”？什麽“客人”？
江渺內心其實也有些打鼓。
他不知道自己是說錯還是做錯了什麽，總之面前這個人給人感覺好像在生氣。
說起來，駱遇川的臉是長得極英俊的，只是再英俊的臉，帶上了冷氣加成，就有些生人勿近的凜冽感。
何況，他還長得高。
一個高大的人形冷氣機。
威壓加倍。
江渺的理智讓他決定走開為妙。
於是他再一次地向駱遇川禮貌地微笑：“我先走了，駱先生再見。”
“等等。”
江渺沒想到駱遇川會再次叫住他。
“你要去幾號樓？”
江渺看著駱遇川，一時沒反應過來。
駱遇川似乎有些不耐煩，又極力地壓抑著這些不耐煩，他說：“這小區我比較熟。”
江渺恍然：“哦，不過，謝謝了，我剛才已經看過圖，記住位置了。”
“幾號樓？”
原來是這麽執著的人嗎？
江渺只得回答：“23號。”
駱遇川點點頭：“我帶你過去。”
似乎怕江渺誤會，他又補一句：“23號樓在21號樓後面，那邊的車道因為安全問題改建過一次，平面圖上沒有修正。”
“哦，這樣啊。那謝謝駱先生。”
往23號樓過去花的時間並不太長。
江渺走在駱遇川的右側，兩人隔了大概兩掌寬的距離，不算近，可駱遇川還是覺得右邊身子有點不舒服。
從頭發梢到脖子到腳趾頭好像都有些癢。
他控制住自己不去抓撓，卻忍不住偷瞄了江渺好幾眼。
咦，左眼角原來有顆很小很小的痣。
笑起來的話就會被長而密的睫毛擋住。
就像藏了一個秘密。
真想舔一舔。
駱遇川左手在大腿上使勁掐了一下。
簡直瘋了。
終於將江渺送到23號樓，按下電梯，等人進了電梯，駱遇川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只在門口很酷地向江渺點了點頭。
江渺不知是不是職業養成的習慣，向駱遇川道謝還彎了彎腰：“謝謝駱先生，耽誤您時間了。”
“沒有。”
“那我上去了。”
“嗯。”
“駱先生再見。”
“再，咳，再見。”
江渺笑笑，按了樓層，電梯門徐徐向中間合攏，他擡手朝駱遇川揮了揮。
駱遇川下意識地也擡起手揮了揮，嘴角終於勾起了一絲笑意。
江渺便回以更開心的笑，揮動的手也更用力。
駱遇川也不自覺地更用力地揮手。
好在，電梯門很快合攏，電梯也向上升起。
駱遇川緩緩放下揮動的手，低頭看了看，好像那只無辜的手可以給他一個答案。
告訴他為何此刻他表現得這麽……
傻裏傻氣。
電梯上，江渺的手機響起來，他趕緊掏出手機來，上面顯示是“何彧”的來電。
剛接通，何彧的大嗓門就響了起來：“渺渺，晚上來我家吃飯啊。”
江渺“啊”一聲，很郁悶：“可我晚上約了一戶新的家教要去談談，是學生家長介紹的，不去不太好。”
“那你去談完再來唄。”
“談完也不知道幾點了，我看那兒離你們家也挺遠，還是算了，下次吧。”
“什麽算了啊，我媽菜都買好了，我這不是算著你今天休息嗎？你說你多難得排到休一次周末，嗯？我知道你休息日都安排得緊，也沒約你出來玩，就晚上來我家吃個飯還不行？”
何彧這麽一說，江渺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從高中開始同學，到大學三年，何彧這個朋友對他真是沒話說。
何況何彧說的也是實情，他在鞋店都是排休，能不能休周末都看運氣。
何彧還要上學，只有周末兩人才能湊一塊聊聊。
上次兩人聚一起，還是過完年的時候。
這還要推，真是說不過去了。
“行，我談完就來。”
還好晚上約的這一戶，家長很爽快，大概之前也把江渺輔導的情況都跟介紹人了解過了，從見面到談妥前後沒花一個小時。
江渺為了省時間，特意打了個車，還買了個果籃。
一進門何彧就喊：“媽，江渺來了。”
何媽媽系著圍裙從廚房裏探出頭來：“渺渺來啦，哎喲，怎麽還買果籃了，你這孩子……”
“不是我買的，是學生家長給的。”江渺把果籃遞給何彧，換好了鞋。
何彧在後面關了門，小聲說：“什麽學生家長給的，我還不知道你？”
江渺朝他笑笑，把背包取下來。
何彧搖頭：“你啊，就是這些地方不太好，太客氣。”
“不是客氣。”
江渺也不再多說。
他確實不是跟何彧客氣，朋友間互相蹭幾頓飯都不算什麽。
只是別人對他的好，他總是想辦法要回饋一點的。
哪怕只是一個果籃。
何彧招呼他：“洗手準備吃飯吧，我媽今天燒了紅燒排骨，水煮魚，都你喜歡的。”
江渺蹦到廚房門口，對何媽媽說：“謝謝阿姨，我在電梯裏就聞到香了。”
何媽媽被誇得直笑：“就你嘴甜，趕緊洗手去。”
吃完飯江渺搶著要洗碗，被何媽媽嚴肅地拒絕了。
“我不是不想給你表現懂事的機會……”
何彧搶著說：“是怕你把碗給摔了。”
江渺紅著臉在何彧背上拍了一巴掌。
何阿姨笑著：“也不是，上次洗已經不摔碗了，就是，哈哈，怕洗不幹凈。”
江渺邊挽袖子邊往廚房走：“阿姨你要相信我是有成長的，看我今天給你洗個好的，幹凈，保證不摔！”
何彧一把拉住他：“行啦行啦，走，去我房間聊聊去。”
被何彧拉進房間裏，江渺還在向他證明：“真的，我現在洗碗真的洗得很幹凈了。”
何彧關上門：“知道啦，洗一只碗得用半噸水吧？”
江渺楞了楞，手指頭指著何彧點了半天，最後憋出一句：“你真是我親兄弟。”
“這個我認啊，至少比江焱那混蛋親吧。”
這話一出口，兩人都楞了。
何彧嘖了一聲，撓了撓頭：“我這就是順嘴了。”
江渺臉上的笑容還沒有完全斂去，僵硬地維持了一會兒後，他扯扯嘴角，在小沙發上坐下：“你跟他比做什麽？”
何彧也在電腦桌前坐下，轉了轉椅子，伸腿踢了踢江渺的拖鞋：“我說，你被他整得都退學了，就沒想過收拾回去？”
江渺仰頭靠著沙發背，盯著天花板上的頂燈。
“再看眼睛要瞎了。”何彧伸手往他眼前晃了晃。
江渺閉上眼睛，好一會兒，他輕聲笑了笑：“他就一個小孩兒。”
何彧手指在電腦桌上敲了敲，忿忿地說：“便宜他了。”
江渺閉著眼睛，嘴角帶著笑。
他對江焱的態度，何彧早就清楚。
只是不甘心。
憑什麽呢？
可是當事人都不追究，他能怎麽辦？
“那你現在怎麽樣？”不能聊江家的事，何彧只能聊別的。
“嗯？”江渺睜開眼睛，眼神中帶著倦意。
“你那工作，一開始不是都不知道怎麽跟顧客張嘴嗎？”
像是想起來了什麽好笑的事，江渺悶聲笑了好一陣，才說：“是啊，也是一段難忘的回憶呢。”
“所以呢？有沒有進步？”
“有啊，我這個月有提成獎金了哦。”
江渺朝何彧擠了擠眼，帶著些小得意。
何彧豎了個大拇指：“牛批。”
“小意思，下次哥請你吃飯。”
“哎呀，謝謝渺哥，”何彧撲下來抱住江渺的腿，“請一定要允許我抱住你粗壯的大腿，帶我吃香喝辣，穿金戴銀去吧哥！”
江渺一把將他推開，笑罵：“你腿才粗壯好嗎？”
兩人笑了一會兒，何彧又問：“那你跟那個誰，在他那兒住得慣嗎？”
江渺點點頭：“挺好的，吳瑕這人挺好的。”
何彧似乎想到了什麽，看了江渺幾眼，才猶豫著問：“他，他對你……沒什麽，那啥，別的意思吧？”
江渺很淡定：“你想多了。”
“哦。”
“彧哥。”
“啊？”
“不是看到同類就一定要湊成一對的。”
“我錯了。”
“恕你無罪。”
“哎，其實你可以來我家住，我平時住校，我的房間你隨便用啊，條件肯定比他那兒……”
“別讓阿姨誤會了。”
“……哦。”
購物中心周末的人潮總是比較洶湧的。
吳瑕今天站了一天幾乎沒有歇過一口氣。
好容易晚飯這個時間段客流少了些，他才得以借著整理貨架的機會，靠著櫃臺緩緩。
一只骨節分明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手在他面前的玻璃臺面上點了點。
這是一只男人的手。
吳瑕一邊擡頭一邊臉上帶上職業化的微笑：“先生要買點什麽？”
然後他就楞了。
喬銳格正一臉得意地看著他笑，似乎對他的反應很滿意。
吳瑕臉上的笑容快維持不住了。
“今天不買，特意來跟你說聲……”喬銳格邊說邊朝他低下頭，嗓音低沈又暧昧，“謝謝。”
吳瑕有些發楞。
見他似乎沒有明白，喬銳格便伸出幾根指頭拉住他的袖子輕輕扯了扯：“忘了？不是教育我不要害人害己嗎？”
吳瑕這才想起來喬銳格說的是什麽事。
“哦，不客氣，我都忘了。”
“真的？”喬銳格笑得像個狐貍，“這麽英勇的事跡，這麽容易就忘了？”
吳瑕有些頭疼。
這人到底什麽毛病？
當時他不懂說謝謝，現在又跑來說，又不肯信自己早忘了這件事。
喬銳格卻一心認定了吳瑕當時拉他那一把和此刻的茫然都不過是預謀。
知道他喬二少身份的人，試圖接近他的人，誰沒個演技？
行，長得好看，演技也不錯，給你打個九分。
多打一分怕你驕傲。
那就不好玩了。
吳瑕不想跟這人猜什麽謎。
“先生，要是不買東西請不要妨礙我工作。”
這話很不客氣，弄不好就會被投訴。
可是他站了一天真的很累，沒心情跟這個莫名其妙的人虛偽客套。
“哦。”
喬銳格屈起一條胳膊靠在櫃臺上，似乎思索了一會兒。
“那不如，你再幫我挑支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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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輪到兩天休假，駱遇川原是打算哪兒都不去，就在家踏踏實實睡上兩天。
不想接到袁闊海電話，說有點事想找他幫個忙。
袁闊海是他大學老師，老爺子拿他當半個兒子對待。
既然是老爺子開口，那就是天上下刀子，也是要去的了。
最近這段時間袁闊海住在小女兒家，駱遇川去過好幾回，熟門熟路的，都不用導航。
到了才知道，原來Z大90周年校慶快到了，校方預備著要大辦一場，不光校慶日當天有慶典，各項慶祝活動要整整持續一個月。
包括各類講座，展覽，學生巡游活動，文藝演出，各院系的慶祝晚會等等等等。
還特地給各位名師安排了教育成果展。
袁闊海也名列其中，叫駱遇川來，就是想叫他幫忙準備些資料。
雖然駱遇川畢業已經近十年，老爺子也還是最放心叫他來做這些事。
駱遇川也心甘情願。
“就下個月了啊……一算我畢業也快十年了，真快。”駱遇川翻著袁闊海給他的校慶活動宣傳冊，有些感慨。
袁闊海也很感慨：“是哦，我還記得你剛入校那會兒，又瘦又小一個小孩，哎，你那會兒有沒有1米7？”
駱遇川摸摸鼻子：“可能有吧。”
“沒有沒有，頂多165，跟同學站一起，都像差著輩兒。”
袁闊海把老花鏡往下扒了一點，從鏡框上頭把駱遇川上下打量了一番，滿意地點頭：“如今是男大十八變，是個帥氣大小夥兒了，你現在多高來著？”
駱遇川輕咳一聲：“187。”
袁闊海連連搖頭，感嘆：“真是，時光飛逝如電啊。”
說著老爺子就扯起他中氣十足的嗓門唱起來：“時間都去哪兒了——”
“爸！”袁淩淩端著菜從廚房出來，“別唱了，開飯開飯，小川都餓了吧？”
駱遇川連忙起身去接過菜放到桌上：“本來沒餓，聞到學姐燒的菜香，就餓了。”
袁淩淩頓時笑開了花，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袁淩淩和有她老爸一樣的豪爽性格，這一巴掌落在身上真是一點沒收勁兒。
駱遇川臉上帶著笑，暗中咬了咬牙。
真疼。
不過，袁淩淩燒菜的手藝確實好，得了她媽媽的真傳，聞著這香味，駱遇川真是有幾分懷念。
大學期間，他有一段時間幾乎頓頓都在袁闊海家吃。
師母每天變著花樣的燒各種合他口味的菜。
後來自己能從165的小矮個兒，長成187的長腿歐巴，師母的精心餵養功不可沒。
從袁淩淩家出來，駱遇川慢慢向小區外走。
小區車輛進出都要登記，駱遇川嫌麻煩，把車停在小區外面的停車位了。
快到小區大門的時候，駱遇川停了下來，他看到了一個人。
雖然已經過去一個多月，雖然那人換了一身私服，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是江渺。
心跳快了一拍，駱遇川暗暗嘆了口氣。
是自己過目不忘嗎？
總不能是念念不忘吧。
衣服都換了，還是一個側影，居然也能一眼就認出來。
這該怎麽解釋？
沒法兒解釋。
心跳加快之後，駱遇川感覺胸口好像又有點堵。
江渺正仰著頭，在看小區大門處的小區平面圖。
駱遇川就停在離他十來米遠的地方看著他。
四月的天氣有些難以捉摸。
一下雨冷得讓人趕緊翻出秋褲，一出太陽，又熱得讓人立馬換上短褲背心。
昨天下過雨，今天是個晴天，陽光不烈，微風，是個好天氣。
江渺穿了一件帶帽的衛衣，淺色牛仔褲，球鞋，頭上戴著一副耳機，背了一個雙肩包，一身隨性青春的打扮。
很讓駱遇川喜歡。
江渺一邊看一邊輕輕點頭，嘴微張著，似乎在仔細用心地記著什麽。
專註，又可愛。
等等，那副耳機，有點眼熟。
駱遇川想起來，和駱偉讓他買的是同一個牌子。
而且，似乎，江渺戴的這一款，比駱偉要的那款，還要貴一千多塊。限量版。
駱遇川心裏似乎越發堵了。
不是一個普通的營業員嗎？
還是說，專賣店店員的收入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
駱遇川微皺了眉，看江渺的目光不自覺帶上了審視的意味。
這樣再一看，他又看出了問題來。
江渺腳上那雙看起來貌不驚人的，灰撲撲甚至好像有點臟的球鞋，駱偉也曾經跟他要過。
當時趕上了活動有折扣，也要近兩千塊。
駱遇川的臉又冷了幾分。
江渺似乎記下了要去的位置，轉過身來，跟鎖著眉冷著一張臉的駱遇川打了個照面。
他楞了楞，便笑起來，將耳機往後滑下套在脖子上，向駱遇川點點頭：“駱先生。”
他居然認得出自己？
還叫得出名字？
駱遇川內心激動震驚，表面依然冷如冰山。
說不意外是假的。
但也滿是疑惑。
也許是看過他填的會員資料吧，知道他姓駱也不奇怪。
可是，為什麽會記得他？
他不過是偶爾進他們店買過一雙鞋的普通客人。
駱遇川不由得就想起喬銳格說過的話。
“都一樣，只要有機會，誰不願意攀著高枝往上爬。”
所以，他已經有高枝了？還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攀住高枝的機會？
駱遇川一張冷臉看著江渺，略略點了點頭。
很冷淡，很無情的樣子。
江渺卻還是微笑著，又禮貌地點了點頭就要走開。
“你……”駱遇川下意識開口。
江渺停下：“嗯？駱先生有事嗎？”
駱遇川開口就後悔了，於是他皺著眉，沈默了一會兒，才問：“你怎麽在這兒？”
問完更後悔。
關你什麽事？！
“哦，”江渺始終保持著微笑，“跟客人約好上他家，本來說好在小區門口等，剛才又來電話讓我直接上去，我找不著，就看了看圖。”
聽到江渺耐心地解釋，駱遇川覺得心裏舒服了些。
只是，為什麽是“客人”？什麽“客人”？
江渺內心其實也有些打鼓。
他不知道自己是說錯還是做錯了什麽，總之面前這個人給人感覺好像在生氣。
說起來，駱遇川的臉是長得極英俊的，只是再英俊的臉，帶上了冷氣加成，就有些生人勿近的凜冽感。
何況，他還長得高。
一個高大的人形冷氣機。
威壓加倍。
江渺的理智讓他決定走開為妙。
於是他再一次地向駱遇川禮貌地微笑：“我先走了，駱先生再見。”
“等等。”
江渺沒想到駱遇川會再次叫住他。
“你要去幾號樓？”
江渺看著駱遇川，一時沒反應過來。
駱遇川似乎有些不耐煩，又極力地壓抑著這些不耐煩，他說：“這小區我比較熟。”
江渺恍然：“哦，不過，謝謝了，我剛才已經看過圖，記住位置了。”
“幾號樓？”
原來是這麽執著的人嗎？
江渺只得回答：“23號。”
駱遇川點點頭：“我帶你過去。”
似乎怕江渺誤會，他又補一句：“23號樓在21號樓後面，那邊的車道因為安全問題改建過一次，平面圖上沒有修正。”
“哦，這樣啊。那謝謝駱先生。”
往23號樓過去花的時間並不太長。
江渺走在駱遇川的右側，兩人隔了大概兩掌寬的距離，不算近，可駱遇川還是覺得右邊身子有點不舒服。
從頭發梢到脖子到腳趾頭好像都有些癢。
他控制住自己不去抓撓，卻忍不住偷瞄了江渺好幾眼。
咦，左眼角原來有顆很小很小的痣。
笑起來的話就會被長而密的睫毛擋住。
就像藏了一個秘密。
真想舔一舔。
駱遇川左手在大腿上使勁掐了一下。
簡直瘋了。
終於將江渺送到23號樓，按下電梯，等人進了電梯，駱遇川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只在門口很酷地向江渺點了點頭。
江渺不知是不是職業養成的習慣，向駱遇川道謝還彎了彎腰：“謝謝駱先生，耽誤您時間了。”
“沒有。”
“那我上去了。”
“嗯。”
“駱先生再見。”
“再，咳，再見。”
江渺笑笑，按了樓層，電梯門徐徐向中間合攏，他擡手朝駱遇川揮了揮。
駱遇川下意識地也擡起手揮了揮，嘴角終於勾起了一絲笑意。
江渺便回以更開心的笑，揮動的手也更用力。
駱遇川也不自覺地更用力地揮手。
好在，電梯門很快合攏，電梯也向上升起。
駱遇川緩緩放下揮動的手，低頭看了看，好像那只無辜的手可以給他一個答案。
告訴他為何此刻他表現得這麽……
傻裏傻氣。
電梯上，江渺的手機響起來，他趕緊掏出手機來，上面顯示是“何彧”的來電。
剛接通，何彧的大嗓門就響了起來：“渺渺，晚上來我家吃飯啊。”
江渺“啊”一聲，很郁悶：“可我晚上約了一戶新的家教要去談談，是學生家長介紹的，不去不太好。”
“那你去談完再來唄。”
“談完也不知道幾點了，我看那兒離你們家也挺遠，還是算了，下次吧。”
“什麽算了啊，我媽菜都買好了，我這不是算著你今天休息嗎？你說你多難得排到休一次周末，嗯？我知道你休息日都安排得緊，也沒約你出來玩，就晚上來我家吃個飯還不行？”
何彧這麽一說，江渺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從高中開始同學，到大學三年，何彧這個朋友對他真是沒話說。
何況何彧說的也是實情，他在鞋店都是排休，能不能休周末都看運氣。
何彧還要上學，只有周末兩人才能湊一塊聊聊。
上次兩人聚一起，還是過完年的時候。
這還要推，真是說不過去了。
“行，我談完就來。”
還好晚上約的這一戶，家長很爽快，大概之前也把江渺輔導的情況都跟介紹人了解過了，從見面到談妥前後沒花一個小時。
江渺為了省時間，特意打了個車，還買了個果籃。
一進門何彧就喊：“媽，江渺來了。”
何媽媽系著圍裙從廚房裏探出頭來：“渺渺來啦，哎喲，怎麽還買果籃了，你這孩子……”
“不是我買的，是學生家長給的。”江渺把果籃遞給何彧，換好了鞋。
何彧在後面關了門，小聲說：“什麽學生家長給的，我還不知道你？”
江渺朝他笑笑，把背包取下來。
何彧搖頭：“你啊，就是這些地方不太好，太客氣。”
“不是客氣。”
江渺也不再多說。
他確實不是跟何彧客氣，朋友間互相蹭幾頓飯都不算什麽。
只是別人對他的好，他總是想辦法要回饋一點的。
哪怕只是一個果籃。
何彧招呼他：“洗手準備吃飯吧，我媽今天燒了紅燒排骨，水煮魚，都你喜歡的。”
江渺蹦到廚房門口，對何媽媽說：“謝謝阿姨，我在電梯裏就聞到香了。”
何媽媽被誇得直笑：“就你嘴甜，趕緊洗手去。”
吃完飯江渺搶著要洗碗，被何媽媽嚴肅地拒絕了。
“我不是不想給你表現懂事的機會……”
何彧搶著說：“是怕你把碗給摔了。”
江渺紅著臉在何彧背上拍了一巴掌。
何阿姨笑著：“也不是，上次洗已經不摔碗了，就是，哈哈，怕洗不幹凈。”
江渺邊挽袖子邊往廚房走：“阿姨你要相信我是有成長的，看我今天給你洗個好的，幹凈，保證不摔！”
何彧一把拉住他：“行啦行啦，走，去我房間聊聊去。”
被何彧拉進房間裏，江渺還在向他證明：“真的，我現在洗碗真的洗得很幹凈了。”
何彧關上門：“知道啦，洗一只碗得用半噸水吧？”
江渺楞了楞，手指頭指著何彧點了半天，最後憋出一句：“你真是我親兄弟。”
“這個我認啊，至少比江焱那混蛋親吧。”
這話一出口，兩人都楞了。
何彧嘖了一聲，撓了撓頭：“我這就是順嘴了。”
江渺臉上的笑容還沒有完全斂去，僵硬地維持了一會兒後，他扯扯嘴角，在小沙發上坐下：“你跟他比做什麽？”
何彧也在電腦桌前坐下，轉了轉椅子，伸腿踢了踢江渺的拖鞋：“我說，你被他整得都退學了，就沒想過收拾回去？”
江渺仰頭靠著沙發背，盯著天花板上的頂燈。
“再看眼睛要瞎了。”何彧伸手往他眼前晃了晃。
江渺閉上眼睛，好一會兒，他輕聲笑了笑：“他就一個小孩兒。”
何彧手指在電腦桌上敲了敲，忿忿地說：“便宜他了。”
江渺閉著眼睛，嘴角帶著笑。
他對江焱的態度，何彧早就清楚。
只是不甘心。
憑什麽呢？
可是當事人都不追究，他能怎麽辦？
“那你現在怎麽樣？”不能聊江家的事，何彧只能聊別的。
“嗯？”江渺睜開眼睛，眼神中帶著倦意。
“你那工作，一開始不是都不知道怎麽跟顧客張嘴嗎？”
像是想起來了什麽好笑的事，江渺悶聲笑了好一陣，才說：“是啊，也是一段難忘的回憶呢。”
“所以呢？有沒有進步？”
“有啊，我這個月有提成獎金了哦。”
江渺朝何彧擠了擠眼，帶著些小得意。
何彧豎了個大拇指：“牛批。”
“小意思，下次哥請你吃飯。”
“哎呀，謝謝渺哥，”何彧撲下來抱住江渺的腿，“請一定要允許我抱住你粗壯的大腿，帶我吃香喝辣，穿金戴銀去吧哥！”
江渺一把將他推開，笑罵：“你腿才粗壯好嗎？”
兩人笑了一會兒，何彧又問：“那你跟那個誰，在他那兒住得慣嗎？”
江渺點點頭：“挺好的，吳瑕這人挺好的。”
何彧似乎想到了什麽，看了江渺幾眼，才猶豫著問：“他，他對你……沒什麽，那啥，別的意思吧？”
江渺很淡定：“你想多了。”
“哦。”
“彧哥。”
“啊？”
“不是看到同類就一定要湊成一對的。”
“我錯了。”
“恕你無罪。”
“哎，其實你可以來我家住，我平時住校，我的房間你隨便用啊，條件肯定比他那兒……”
“別讓阿姨誤會了。”
“……哦。”
購物中心周末的人潮總是比較洶湧的。
吳瑕今天站了一天幾乎沒有歇過一口氣。
好容易晚飯這個時間段客流少了些，他才得以借著整理貨架的機會，靠著櫃臺緩緩。
一只骨節分明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手在他面前的玻璃臺面上點了點。
這是一只男人的手。
吳瑕一邊擡頭一邊臉上帶上職業化的微笑：“先生要買點什麽？”
然後他就楞了。
喬銳格正一臉得意地看著他笑，似乎對他的反應很滿意。
吳瑕臉上的笑容快維持不住了。
“今天不買，特意來跟你說聲……”喬銳格邊說邊朝他低下頭，嗓音低沈又暧昧，“謝謝。”
吳瑕有些發楞。
見他似乎沒有明白，喬銳格便伸出幾根指頭拉住他的袖子輕輕扯了扯：“忘了？不是教育我不要害人害己嗎？”
吳瑕這才想起來喬銳格說的是什麽事。
“哦，不客氣，我都忘了。”
“真的？”喬銳格笑得像個狐貍，“這麽英勇的事跡，這麽容易就忘了？”
吳瑕有些頭疼。
這人到底什麽毛病？
當時他不懂說謝謝，現在又跑來說，又不肯信自己早忘了這件事。
喬銳格卻一心認定了吳瑕當時拉他那一把和此刻的茫然都不過是預謀。
知道他喬二少身份的人，試圖接近他的人，誰沒個演技？
行，長得好看，演技也不錯，給你打個九分。
多打一分怕你驕傲。
那就不好玩了。
吳瑕不想跟這人猜什麽謎。
“先生，要是不買東西請不要妨礙我工作。”
這話很不客氣，弄不好就會被投訴。
可是他站了一天真的很累，沒心情跟這個莫名其妙的人虛偽客套。
“哦。”
喬銳格屈起一條胳膊靠在櫃臺上，似乎思索了一會兒。
“那不如，你再幫我挑支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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